番外:(3)芬里尔挣脱桎梏 - 18色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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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:(3)芬里尔挣脱桎梏

番外:(3)芬里尔挣脱桎梏

文谛旎睁开眼睛,结霜的枯草如同针尖一般对着她的瞳孔。

顷刻间,她的半身试图回归大脑的链接,但是失败了,仿佛自己从上到下被铡刀劈开,一半没了,一半在颤抖,就像刚切下的鲜肉尚未丧失所有神经反应。

“呼。”

终于搞明白了情况,原来是侧躺在地上的那半边被冻僵了,感觉已经麻木。

她本能地用另一边能动的手,艰难地撑在地上,让自己翻了个身,平躺在地上。

“天为什么这么亮?”

除非眼睛在骗自己,可是眼前真的是夜之女神的裙下。

缀着斑斓钻石的黑纱的中央,是她和这个世界唯一沟通的口子,明亮却不灼目的圆,也可以叫做月亮。

总觉得人类都是从那个口子里,被她分娩出来的,文谛旎会这么想。

但今天她似乎来了点别样兴致,为她的黑纱裙加了些新花样。一条条白色珠串垂了下来。

其实是有数不清的,这些白色的装饰让夜如白昼。并且转过视线,周身的大地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了。

“雪。”

文谛旎喃喃着,用手抓了一下,寒凉沁入手心。

就这么均匀地呼吸着,静静躺在雪地中,望着漫无边际的夜幕。不知过了多久,极光出现了。

那模糊的光幕横亘在天穹上。明明是一个很缓慢出现的过程,在文谛旎眼中却如同瞬息间生成,如同被微风卷起的旗帜飘扬着。

虽说很漂亮,但是自己没有特别的感觉,可能是见多了的缘故。

不能总这么躺着,文谛旎心想。她确信这极光的突然出现是什么要发生的征兆。

“站起来了。”

本以为被冻僵了,在雪地中被掩埋着,一定是动不了了,可是心中想着要起身,身体就恢复了知觉。

身上轻飘飘的,只有一件吊带裙,此外别无衣物。

自己是怎么就这副样子,到了这片荒野中呢?

现状下思考是无用的,做事情才是要紧。凭着本能与直觉,文谛旎踏着雪,向着可望而不可及的极光走去。

“这里,我有印象吗?”

纵然四周是冰岛很普通的自然景观,但是脑中却毫无印象。

她抽了抽鼻子,那青苔的气味在哪儿都一样,记得乘着父亲的车漫无目的的兜风时,这样的气味总是不期而至,已经隽刻在嗅觉深处了。

慢慢地走着,慢慢地走着,开始吃力气起来。

现在是上坡路,自己正在一个丘陵上。

嶙峋的石块杂乱地散落在山坡上,如果赤脚走过,难免会划伤脚吧。

可是文谛旎丝毫没感受到疼痛,就像是一直踩在草甸上。

脚边不知何时出现了排列整齐的简朴蜡烛石灯,应该是有人精心布置好的,照出一条路,想必就是指引自己前进的。

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,文谛旎心中体会着。她便不紧不慢,略带警惕地一步一步,循着极光和北极星的方向登着丘陵。

越来越陡,越来越窄。丘陵不知何时已然变成了峭壁一般了,文谛旎从地上拾起一条雪松的枝条当作手杖,在已经没过脚踝的积雪中继续爬山。

凛冽的寒风愈演愈烈,白色的飞雪已从朦胧虚幻,逐渐变得清晰可辨,张开嘴就能尝到大自然的冰凉。狼嗥像是幽灵在山谷和溪涧中彷徨。

文谛旎回头望去,终于她能确信,自己至少是在冰岛。

雪雾中蜿蜒的群山下,如同墓碑一般枯坐着一片又一片松和柏。

在万物凋敝的世界中,一处湖泊格外扎眼。

没有被冰封,反而腾起热气,黑色的玄武岩围着它,甚至能依稀看见尚未冷却的红光。

心中不知为何变得松懈下来,连走都不想走了。因为不知道有什么意义,会发生什么也好,什么也不发生也好,她觉得都可以。

感觉就像是妈妈煮的炖菜,她如此评价那片遥远的景色。

走着走着,前面出现了一个毁坏的木柱,上面残留的纹路和颜色依稀可见。

“哦,这是托尔?还是奥丁?我分不清。”

这个图腾就这么被弃置在这里,这应该是一个神像木雕。

文谛旎并不觉得奇怪,如今冰岛仍然有不少人崇尚古老的神话信仰,这种异教文化是根植在这片冰与火的大地中的,无论被起源于沙漠的一神教怎么冲刷席卷,它都会存在。

自己难道看到了狼?

在雪白中,风雪一下迷了眼,前面仿佛有一个狼一般大小的白色物体跑过。她攥紧了松枝,继续向上走。

哐当,呲啦。

一种不属于大自然的声音突兀的出现,像是某一种机械装置在运作。

文谛旎心中稍微激动了一下,看样子总算有了进展,能找到人就算是成功了。

看样子自己已经快要到山顶了,周围视野变得开阔起来。

这个可疑的机械声响,不断地回荡在空荡荡的山顶上。

并没有看到什么与之相关的事物。

“真的会有人吗?”

文谛旎开始感到疲惫,毕竟凭自己一人爬这么高的山,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本应该是不可能的。

而且自己为什么能在这样的风雪中没有被冻死,也非常奇怪。

“当然有人了。”

不远处,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倚着一棵松树坐着,身旁是一架机器。

她挥动手臂操作着这个古老木头机械,那一直回响的声音就是从那里面发出的。

“如果我不在,你也走到了这里,那么这里就是有人了。”

“是这样吗?”

女人一刻不停地操作机械,她不看向文谛旎,但是却能和文谛旎搭话,甚至知道文谛旎想说什么。

“这里是哪里?你又是谁?”

“不就是你司空见惯的雪山吗?我的话,嗯,我就是你呀。”

“你怎么可能是我?我是一个小孩,你是一个大人,这显而易见。”

“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,这时候不应该想起看过的书或者电影,然后拍一下手,恍然大悟:你难道是未来的我?!这样子吗?”

“嗯,我确实可以这么说。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开玩笑的氛围吧?”

“明明你都心里已经察觉发生了这么多不符合常理的事情,知道现在不是正常情况了,但还这么严肃么。”

“因为那么做很浪费时间,不能解决我当下的问题。”

“你真是一个冷淡的孩子。就像是尤顿海姆的冰块一样冷。”

“所以这里究竟是?赫尔海姆吗?”

“这么不是会说笑嘛,当然不是了,我的孩子。”

文谛旎就这么坐在雪地里,仰望着深邃的夜空。

“你真的是我?”

“从某个角度来说,我确实是你。小姑娘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文谛旎·西格多蒂尔。”

“巧了么不是,我也叫文谛旎。”

“这不可能。是发音一样吧?”

“嗯,我知道你的意思,只是发音差不多。”

这个女人已经停下了手,但是机械装置依然在运作,它竟然是自动的么?

“那个是什么?”

文谛旎指了指那个奇怪的机械装置。

“哎呀,你认不得吗?这是织布机呀。”

“是吗,现在已经不会用这么古老的东西来纺织了吧。”

文谛旎再次看向这个女人,她的面容模糊不清,但是却不让人觉得恐怖,反而有一种怀念之情。

文谛旎心中有了一个答案,不过她觉得没必要向对方确认。

“可我觉得你在骗我,你不叫文谛旎。你叫乌尔德不是吗。”

“哎呀,这名字太老了,而且不好听。后面人们又给我起了个名字,我就与时俱进咯。这算是多数人的叫法。”

“真可疑。但是我束手无策,就随你吧。”

“文谛旎,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?”

“没有事,不如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。”

“那我们说说话吧,反正你也不急对吧?”

“可以的话我想离开这里,然后回家。”

“嗯,家么。你是想回哪个家?是那个未曾谋面的故乡吗?”

“……看来你知道我的很多事情。”

“哎呀,毕竟我就是你呀。”

女人走到了文谛旎跟前,应该是微笑着看着她。

“你不开心,对吧,我的小可怜。”

“你又没办法让我开心。”

“那确实。你已经拥有了几乎所有能让人开心的东西,钱,权力,美貌,如果这些都不能让你开心,也很少有东西能让你开心了。”

“明知故问,你知道问题不是这么简单的。”

“那你就去反抗,答案不就显而易见吗?”

“我做不到。”

文谛旎用愠怒的眼神盯着女人,她开始讨厌这个家伙了,这女人明明知道文谛旎的所有事情,却故意用讨人嫌的方式和文谛旎对话。

“你的左眼是狼的眼睛,是灾祸的象征。右眼是猫头鹰的眼睛,怀疑地审视着。”

文谛旎的水蓝色的瞳孔,正如同那蕴藏智慧的神泉,微微泛着涟漪。

同时有着狼和猫头鹰的眼睛?

女人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,又回到了织布机前面。

“奥丁为了获取知识,献祭了一只眼睛。你要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,也需要付出什么代价。”

“我很爱惜自己的身体,所以不会这么做。”

“你身上有着破局的力量,正如黄昏时吞噬一切的狼,正与反只在于你一念之间,你的人生将会遇到这样的重要选择时刻。”

织布机的声音非常的响,如同托尔打了一个喷嚏,苍穹中滚滚的轰鸣落下。

“你是在织什么呢?”

“我不是在织布,而是在记录。”

织布机上洁白的纺纱哗啦啦的流动,仿佛汇入峡湾的巨大瀑布。

“你看,万物就如同这我手中的丝线,被编入这一幅萨迦之中。”

一幅萨迦?是什么隐喻么?记忆中母亲曾给自己读过的,用古诺斯语写的《埃达》的词句在脑子浮现。

“你想来试试吗?”

“我不会用这个机器。”

“我可以手把手教你。”

文谛旎坐在了织布机前,女人站在她的身后。

“找到了你的那根丝线。”

那是一条平平无奇的丝线,伴随着纺锤的滑动,隐入了布匹中。

“感觉挺没意思的。”

“是呀。你不愿意被织进这匹布中啊。”

女人温柔地在文谛旎耳边说着,一只渡鸦落在了织布机上,它漆黑的眼睛打量着文谛旎。

“你要是可以的话,会想要直接打翻这个机器吧?”

文谛旎疑惑地看向那女人,吓了一跳。那本来一直模糊不清的面容,竟然变得清晰了。

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如被孤月映照的长河流淌而下,青金石般的双瞳吸收了所有光明,只余下莫测的渊薮。

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,薄唇妆点着粉蔷薇的无暇。

脖颈处一颗痣,在发梢之间若隐若现。

“?”

虽说她是成人的样貌,但是论细节处处都和身为孩童的文谛旎过于相似了。

就像是自己面前是一盏魔镜,镜中显现出了长大后的自己。

不错,这个形象正是文谛旎幻想过自己长大的模样。

“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么,我就是你呀。”

“这不可能。”

渡鸦嘶叫着扑腾着翅膀,飞向夜空。脚下传来剧烈的震动,织布机、女人、还是山岳和天空,都在崩塌,文谛旎从高处迅速坠落。

冷漠的夜空在消散前最后的遗言是,如同葬礼上的白花瓣一般的雪。

“作为一个梦来说,也太容易看穿了。”

文谛旎躺在床上自言自语,撑起身子望去,窗外的斜阳把云染成橙色。现在是下午,自己多半是一回来就躺沙发上,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

文谛旎在雷克雅未克郊区的一个房子里,这里空荡荡的,没有什么烟火气,虽说这个地方不论哪儿都很冷清。

“卧槽!快递来了?”

现在才回过神来看了眼手机,看见快递公司发了个消息。

说是家里没人,所以把快递放在门口了。

这也太不负责任了,万一被偷了只能自认倒霉啊。

“啧,真尼玛会挑时间。要是被我妈看见了就完蛋。”

文谛旎抱着箱子回到自己卧室,上面贴着的标签都是中文的。

“真能送来啊,不容易啊。”

连拆快递盒子都无比小心,文谛旎把内容都郑重地取出,整齐地排列在地板上,然后拿着记好的清单一一核对。

“《雅舍》的单行本……我瞅瞅,还有《光阴代理人》的设定集……”

“没问题,总算放心了,还是蛮靠谱的嘛。”

掩饰不住兴奋,文谛旎在原地蹦跶了好一会儿,然后匆匆把“证据”都给销毁了,把东西藏进书柜。

打开电脑,文谛旎第一时间进入了一个中国网站,然后给人留言答谢。

随后她在论坛上用熟练的中文网络用语和别人聊天,笑得前仰后合。

她自从小学时开始接触中文互联网,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,自此她的汉语和文化认知便开始剑走偏锋,并一发不可收拾了。

这算是文谛旎的一个小秘密,不过想来母亲多少也能察觉吧,毕竟是她亲自把中国文化带给了孩子们,她或许也没文谛旎想的那么古板。

她只是在做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罢了,不希望孩子被带坏了。

不论如何,既然这里的文化不“接纳”文谛旎,她便自己找到新的出路。

她躺在床上,用脚打开加湿器,然后拿着手机开始刷小红册。

小红册是一个中国很火的app,上面主要都是一些旅行攻略啊,好物推荐之类的,通过这个软件文谛旎了解了那片土地上更多的风土人情。

“芜夕小笼包……好想吃……”

文谛旎刷到了自己特别关注的内容,芜夕市。看着中国博主的各种介绍和鲜艳欲滴的图片,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。

文谛旎的母亲——文芳的故乡就是这座城市。

母亲偶尔会做家乡菜给孩子们吃,这对于在这片“冰原”中长大的孩子们来说就是降维打击。

她很难想象,天天吃那种东西会有多幸福。

水乡、垂柳、烟雨……母亲不断诉说出这样的词汇和意象,在幼小时的文谛旎心中留下了不可抵挡的吸引力。

那是一片和这里完全相反的世界,甚至有种虚幻感,就如同只是中国古风小说中的虚构情节一般,让她魂牵梦萦。

刷着刷着,肚子真的饿的受不住了,文谛旎想着打开优贝点外卖的时候,正好来了个消息。

“文谛旎,待会儿有人来接你,晚上一起吃饭。”

是父亲发来的。文谛旎想了一下。

“需要打扮打扮么?”

“不用了,就是家庭聚餐而已。”

文谛旎放下手机,叹了口气。看来这次是哥哥回来了。

过了一会儿,一辆黑色的迈巴赫,缓缓停在房子门口,响了一声喇叭。文谛旎匆匆走出房门,司机走了出来,为她开门。

“文谛旎小姐,接下来先去机场为令兄接机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到达机场,司机带着文谛旎走进了候机大厅。

“爸爸呢?只有我们两个接人?”

“不,西格德先生目前还有事。不过夫人来了。”

司机领着文谛旎进了一个专用电梯,直接前往贵宾休息室。在经过严格的安保检查后,两人被带到了一个包厢门口。

“瞧瞧这个大姑娘是谁呀,几个月不见又漂亮了。”

门从里面打开,一个个子比文谛旎还矮的女性抱住了她,然后亲了亲她的脸蛋。

“妈妈,欢迎回来。”

文谛旎的母亲文芳是其丈夫所经营的旅游公司的高级顾问,主要工作地点是在中国,所以一年有不少时间都和家人分开。

这次回来,一方面是因为儿子的事情,另一方面也是要为女儿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了。

“学校里过的怎么样?”

“啊,挺好的。”

“之前你还打电话和我抱怨,老师给你布置比其他人更加多的作业么。”

“啊,那,那个啊,是我自己搞错了。”

“哦哟。那你太吃亏了,必须下次少做一点。”

文谛旎有些拘谨,甚至有些尴尬,她生怕母亲进一步问她关于学校的事情。

“对了,你平常可不能这样啊?”

“怎么了妈妈?”

文芳笑了一下,用手指指了一下嘴巴。

“家里就算了,外面跟别人不能张口就是汉语哦?你这看上去就是无意识说的。”

“啊……这样啊。”

文谛旎低下了头,赶忙换成冰岛语。

这其实是很不自然的,她虽说在母亲的教导下中文水平很高,但是她生活在冰岛,没有汉语语言环境的话,不可能脱口就是流利的汉语。

这里其实就是一个破绽,文谛旎能如此的原因就是她成天到晚就沉浸在中文互联网世界中,甚至和中文网民聊的热火朝天。

不过,现在是家人之间啊,有必要还得说冰岛语么,照理说应该反而和妈妈说汉语才合适吧。

文谛旎心中疑问了一下,母亲向来是如此,但是明明是她把自己引入那个世界的。

母女二人从文芳中国的见闻,又聊到了父亲的工作。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快到点了。

“妈妈,我能去中国旅游吗?上次去中国还是小学毕业的时候了。”

二人起身时,文谛旎终于把憋在心里好久的念头说了出来。

她内心对现状的不满,更加助长了她对那个陌生世界的向往。

“哈哈,我早就看出你那点儿心思了。不急不急,待会儿我正打算大家一起商量这件事儿呢。”

“真的?!”

文芳没有细说,而是买了个关子,然后离开了贵宾包厢。

母女二人站在旅客出口处静静等着,第一个旅客拖着厚重的行李踏出,后面的大部队也随之而来。

“文森特!这里!”

母亲第一个发现了儿子。文森特——家中的长子,文谛旎的哥哥,转过身来朝着二人走去。

不过他本来就容易被发现,因为在大多金发白皮肤的人群中,他是黑头发黄皮肤,看起来很瘦弱。

他看到母亲时,本来怅然若失的表情恢复了一些神采,转眼看到旁边的文谛旎的时候,眼神又晃动一下,马上恢复镇定。

三人总算得以团聚,但想必在其他眼中这个组合有些奇怪吧。

两个亚洲样貌,和一个纯种的北欧样貌的人,三人竟是亲子关系。

说来也奇怪,父母分别是冰岛人和中国人,但是生下的混血子女却“不怎么混血”——儿子文森特几乎完全是亚洲特征,黑色的头发和瞳孔以及孱弱的身体,完全没有父亲那伟岸的体格和彪悍的气质,女儿文谛旎则相反,几乎完全是北欧特征,金发碧眼以及高挑健实的体格,也丝毫看不到母亲东方温婉含蓄之美。

基因的机制真是奇怪啊。

“这个是给妈妈的,这个给你……”

“……谢谢。”

文森特匆匆地打开背包,把包装好的礼物递给了母亲和妹妹。

母亲微笑着收下,而文谛旎则有些疑惑,她试图多和哥哥眼神交流,但是他还是不怎么愿意直视她。

兄妹二人的关系从小一直以来就这么微妙,不是说二人关系很差有矛盾,只是哥哥无缘无故地有些怕妹妹。

文谛旎不能直接从懦弱的哥哥口中寻得答案,只能自己下定结论:自己和哥哥外貌相差太大了,让他感到不自在,甚至是抵触。

但是自己完全不在意这些啊。

这个内向的兄长比文谛旎大了4岁,成绩优秀,目前在纽约读大学,学习计算机相关专业。

本来父亲是希望让儿子继承家业的,并打算培养他去英国读金融,为成为一个合格的商界人士打基础,但无奈他实在没有这方面的意向,并且体弱多病,也难说以后能挑起大梁,便只好任他自己发展,最后安排他去美国学习理工科了。

这一次是学期结束他回冰岛省亲,正巧母亲也回国,一大家子便趁此机会来一次正式的家庭会议,商讨未来规划。

“口红啊……”

文谛旎拆开了包装,里面是一只装饰地很华丽的口红,一看就很贵。

“我们接下来就去饭店吧。”

文芳打完了一个电话,看来父亲那边也安排妥当了。

高档饭店门口,两个西装笔挺的员工一路引导着三人进入预定的位置,长桌的一端已经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了。

“文森特,抬头挺胸。”

一进门,父亲就批评了哥哥,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还被父亲吓得有点哆嗦,一声不哼地坐在了位子上。

文谛旎的父亲——西格德·沃弗里森,已经是冰岛首屈一指的旅游业大亨了。

他经过多年的运营,已经把冰岛近半数的旅游资源掌握手中。

冰岛的旅游业是国家的重要产业,可以说西格德算是冰岛非常有影响力的人物了,除了管理公司,他还时不时参与一些政务。

文谛旎小学时是去了贵族学校,但是因为不愉快的经历,她后来坚持去了现如今上的一所普通中学,可是事情也并没有好转。

她如今能理解,哥哥为什么会是现如今这个状态了。

但是她不同于选择退缩不前、封闭自我的哥哥,而是坚定面对挫折,决心抗争到底。

“文森特,听说你申请了奖学金,事情怎么样了?”

母亲首先发话。文森特一脸沮丧,摆弄着刀叉。

“本来凭绩点我应该是年级第一,但是教务处最后的名单却没有我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……是因为我的身份问题。那个教授坚持说我是华裔,然后把我排除在了欧洲裔之外,所以分类不同,我没能选上。我就算反复申诉,我就是冰岛籍,资料文件证明的清清楚楚,但是依然没用。就是因为我长的不像。”

“是不是和美国最近族裔划分标准变了的缘故?嗯,早知道我就应该给你‘安排’一下。”

“父亲,这个不行。”

文森特一改唯唯诺诺的样子,坚决拒绝了父亲的想法。

西格德耸了耸肩,然后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开来。

随后父母谈了很久的工作,文谛旎无言地吃着饭菜,心里一直惦记着母亲先前说的事情。

“究竟是什么呢?母亲难道早就准备好带我去旅游了?”

不知不觉,一股困意袭来,文谛旎有些讶异。

自己明明下午睡过了,现在又困了?是吃的太饱了的缘故么。

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盘子,里面空空如也。

很奇怪,自己已经吃了很多东西了,但是盘子却洁净如新,没有一点酱料油渍。

“呃,我眼花了?真的有,这么累吗?”

文谛旎提了提精神,用手揉了揉眼睛,终于视线恢复了正常。

盘子中是还没吃完的三文鱼。

这就对了嘛,文谛旎心想。

“……文谛旎,你刚刚是在发呆吗?我们说的话,你听到了么?”

“啊,妈妈,抱歉,我刚刚犯困,走了神。”

突然,文谛旎察觉了坐在对面哥哥的眼神,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好一会,然后低下头去,当作什么也没发生。

自己刚刚昏昏欲睡的样子被看见了么,文谛旎有些尴尬。

除了自己犯困之外,总感觉还有些不对劲……

“这是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事哦,就是我今天在机场和你说的那个……”

“!”

文谛旎一下从朦胧中变得无比清晰,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。她有种预感,这是对她今后人生有重大影响的选择。

“文谛旎,你愿不愿意去中国上学?”

“……啊?”

这一提案超出了文谛旎的预期。

“正好有这个机会,你可以转学到那边。我老家那里有一个高中,应该是当地比较好的高中,要提高国际化水平,正招收国际学生。你也总是和我说想去那里再看看,这次干脆让你在那边待的时间久一点。反正你早晚要去熟悉,不如现在就去吧。”

“这真的可以?”

“我和你爸爸早就在计划这个事了,也是准备给你一个惊喜。你现在的学习阶段,正好是那边的高中二年级,而且你中文水平完全没问题,所以没有什么好顾虑的。”

经过母亲提醒,文谛旎才发现,走神结束后她又在用汉语和父母交流了。真的是不知不觉的习惯啊,但这也足以证明她的中文水平很高。

“文谛旎,这都取决于你,我们尊重你的决定,你是个大孩子了,需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。”

父亲也郑重地说着,“命运”这个词又勾起了文谛旎的心弦,这好像就是今天梦中出现的意向。那是一种启示么?

“是去妈妈出生的地方,上学,生活……”

“嗯,你还小的时候,就一直闹着要住在那里的呀。”

“不过你也别想多了,丫头。我不可能放任你一个人在那边的,你能转学的还有一个原因是,我准备在那边扩展业务,我手下的人也会去那边的。这样一方面你的生活和安全都有保障,另一方面也免得你惹是生非。”

父亲点了一只雪茄,但是顿了一下又没抽,只是若有所思。

西格德是懂女儿的,文谛旎毕竟和老实巴交的儿子不同,不是省油的灯。

文谛旎有些扫兴,去那边依旧没法脱离管束。

“文谛旎,必须现在给你打打预防针哦?这回可不是短暂的旅游,而是长期的居住。你会经历文化冲击,还有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,一切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美好的。所以你要仔细考虑,再做决定。”

“呵呵,你也应该知道吧,中国学校管得可比这里的严,学习也更难更累,你能行么。”

父亲也笑着泼冷水,但是文谛旎并没有退缩。

“我明白了,今天就让我好好考虑一下,明天我就会给出答复的。”

“不用着急,权衡利弊是一个耐心的事情。”

文森特全程默不作声,只是充当着一个观察者。文谛旎感到遗憾,哪怕自己身上有这么大的事情,他都看上去无动于衷。

晚上,文谛旎躺在床上,望着被月亮照的斑驳的天花板。

其实去与不去,文谛旎的答案是容易得出的。

今天晚餐时哥哥诉说的事情,其实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。名为异类和排斥的阴影笼罩在兄妹二人的头顶。

哥哥是因为亚洲外貌被排斥乃至歧视对待,而自己并没有因为是和其他人长的一样,甚至更出众的外表就能幸免,同样遭受了霸凌。

小时候还天真的以为,自己爸爸这么厉害,怎么会有人敢瞧不起我,欺负我,难道不怕爸爸报复他吗。但是事与愿违。

总觉得“大人的世界”是可怕的,弱肉强食的,而学校这样的地方就是更加单纯的庇护所。

这倒也没错,但是单纯不一定代表善,也可以是单纯的恶。

小学时,只是因为自豪的展示自己的语言能力,就被其他人孤立,然后不至于严重到翻脸的恶意,开始缠身。

小组作业被强行多做别人的份、被人造谣、被合伙戏耍,以及更加恶劣的行径。

只是孩子罢了,况且他们演技都很高超,都能被他们含混过去,就算老师察觉了也不制止。

于是,年幼的她选择自己反抗,给自己和家里也添了不少麻烦。

此外,另一个如同噩梦般的遭遇给她留下了阴影。

中学性懵懂之时,她正如普通适龄的女孩对爱情有着向往,然而现实情况则是……

有“男生”和“女生”在不断鼓吹和教唆其他人——

你可以不是女生,你也可以是男生。

你只要“觉得”自己是男生(女生)就行了。

你可以进女厕所啊,你认为自己是“女生”的话,就是对的……

文谛旎曾经中意过一个男生,本来和他聊天都很愉快,直到有一天。

“你要吃这个么?”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口香糖啊,味道很好,大家都吃,吃了会感觉很爽。要吗?”

“什么?”

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袭上心头,她没能答应。

后来她了解到,除了一些具有成瘾性的东西在这些年轻学生间流通,还有用于变性的危险药物。要是不小心被骗吃下,后果很严重。

这些本来前途光明的未成年人不少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,各种不堪入目的事情在暗地里屡见不鲜。

这击碎了文谛旎的三观,她的父母从来没教导过这些事是被允许的,并且告诫过这些都是害人害己的禁忌。

文谛旎受够了,她拒绝同流合污,不再和这些同学交际,变得有些乖张和暴躁,和以前的淑女形象渐行渐远。

她同时沉迷上了中国的网络文化,变得开始“抽象”了起来,也了解了那边的思想。

广泛的阅读之后她对当下世界的认知更加“领先”了。

她真心觉得,那二十世纪的女权主义可比如今的性别政治先进多了,现在的社会正在进行一种名为“进步”的倒退。

自己家和大多数家族一样,是路德宗的原则下秉持开放包容的理念的。

可总体上还算保守的冰岛都已如此,她难以想象欧洲大陆和美国是什么样子。

思想上已经无法融入,她有机会的话,当然会选择远走高飞。

但她不至于犯傻,又天真的觉得到另外一个“理想乡”就不会出现问题了,她已经认识到了的根本。

这是自己作为一个混血——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的中间产物,无法避免,永远伴随的问题。

虽然共有着两方的特征,但是终究与众不同的部分是最刺眼的,最坏的可能性就是她在哪里都不能被接纳。

况且自己是北欧的样貌,在中国岂不是更加格格不入。

这其实一次赌博,但是风险完全是未知的。

她看向了墙壁上贴着的海报和涂鸦,有她自己从中国海淘的兴趣物品,还有自己小时候的画作。

心中的渴望和好奇不断增长,逐渐压过了疑虑和迷茫。

“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呢,而且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。这副畏首畏尾的样子可真不像我。”

文谛旎长舒一口气,把自己裹进被窝。

第二天,她明确地向父母做出了答复,她决定转学去中国。时间安排上是等这个学期结束,下个学期开始就出发。

这时的文谛旎,从来没有察觉到,自己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,也更无从料想,她背后到底潜伏着什么草蛇灰线。

灾祸的芬里尔以及怀疑的夜枭,二者并存于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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